Thursday, February 15, 2007

2007奧斯卡先探(二) Babel<火線交錯>:生命中不可承受之真相



對我來說,有時候看電影最大的樂趣在於和創作者之間的對話,導演的影像手法,編劇鋪陳劇情的巧思,以及經驗兩個多小時被創作者塑造的封閉場域,那種時而抽離現實,時而跳脫影像鳥瞰人生的感覺,說真的,還蠻過癮的。這幾年,有那麼幾個在文字和影像的創作上總是給我欣喜驚豔的年輕導演,例如亞歷阿曼巴Alejandro Amenábar(The Sea Inside/ 2004/ 奧斯卡最佳外語片)和伊納利圖Alejandro González Iñárritu (Babel/ 2006/ 坎城影展最佳導演、金球獎最佳影片)。

好巧不巧,這兩位導演都是西語裔(前者出身西班牙,後者是墨西哥籍),他們的名字都叫亞歷漢卓(Alejandro)。事實上,兩個人的境遇也有頗多相似之處:兩人都是英雄出少年,處女作就一炮而紅(前者“Open your eyes”<睜開你雙眼>;後者:“Love’s a Bitch”<愛是一條狗>),影像上企圖心強烈且有濃厚的個人風格,而且兩人目前都被好萊塢力捧,也拿過不少獎項,遊走在藝術電影和商業電影間更是游刃有餘。尤其是這幾年成了奧斯卡常客的伊納利圖,今年更以新片“Babel”<火線交錯>入圍奧斯卡六項提名,成了今年擁抱小金人的熱門影片和人物。


伊納利圖的作品和好萊塢商業影片最大的不同在於,他擅長錯綜複雜的故事情節。一部電影往往有三到四個故事結構,在同時間,甚至不同時空環境下鋪陳出一個龐大的戲劇網路,有別於傳統的單線敘事結構。進入他影像世界的觀眾,就像一開始發現了一根毛線頭,隨著看似毫不相干的多線敘事法的展延,抽絲剝繭,到結尾終於撥雲見日,發現整個交織成的毛線球。從“21 Grams”<靈魂的重量>到<火線交錯>,無不如此。

<火線交錯>的野心則更龐大,四個故事,四組人物網路,四個拍攝地點,從美國、墨西哥、摩洛哥到日本,導演不厭其煩地使用著反差的符號和影像來探討生命的真相:一對婚姻瀕臨破滅的美國夫婦(凱特布蘭琪和布萊德彼特)和一對剛在墨西哥舉行傳統婚禮的新人;基督教世界和回教文明,物質過剩的日本社會和摩洛哥的游牧村落 ,日本嗑藥的青少年和摩洛哥拿著來福槍趕羊的兄弟,性的偷窺與展示等等。環繞在多重複雜的敘事線的共同主題在於人與人之間的誤解、國與國的衝突、文明與文明的扞格,即使這些人們說著同樣一種語言,處於同一種文化,因為不安,因為偏見,因為心靈的失落,即使是兄弟關係、夫妻關係、父女關係,依舊無法溝通,無法瞭解,無可避免地導致悲劇性的結局,更何況是不說同一種語言的異國人,不能言語的聾啞人?!


導演在片中使用大量的極度特寫鏡頭,和仿紀錄片突然Zoom in的攝影手法,交叉著鳥瞰不同城市和地貌的全觀式鏡頭,讓觀眾既逼視現實的壓迫感,又反覆思考故事的命題。例如開場時在摩洛哥的村落,一個看似其貌不揚的老人拿著來福槍,和滿袋的彈匣在和買者作交易,穿插著小孩們在旁邊搶著把玩的特寫鏡頭,讓人誤以為血腥畫面即將在眼前(正好和故事發展到後來被摩洛哥警方誤以為恐怖份子交相輝映);被來福槍流彈誤中的美國太太在荒野中求救無門,剪接到在墨西哥準備婚禮前,男人抓著滿地亂跑的雞扭斷脖子血流如注的畫面。主觀影像多重交迭,反映到片名的意涵(Babel出自舊約聖經的典故,預言人們將被分化成不同語言,不同地區而無法溝通),一種對生命根深蒂固的悲劇性油然而生。

儘管片中有好萊塢大明星的加持,加上好萊塢對這位墨西哥導演的青睞,在即將到來的奧斯卡典禮,該片的地位自然有如眾星拱月。但是,我卻還想錦上添花添上一筆:片中飾演聾啞高校女生的日本女演員菊地凜子,我認為是全片不可忽視的亮點。在西方世界,她是一個全然陌生的名字,即使在日本,她也是只拍過幾部廣告片的模特兒,初試啼聲卻一鳴驚人,清新的臉蛋加上極具戲劇張力的表演,讓觀眾眼睛一亮,她也因此片入圍奧斯卡最佳女配角。


菊地凜子在片中飾演的聾啞女學生,因為先天性的缺陷,和人溝通困難:;因為和父親長期疏離,性格變得反抗叛逆;因為曾經目睹母親自殺,而過度自我壓抑,因為思春卻得不到正常男生應有的尊重,她乾脆放膽裸落私處以示挑釁。她扮演的角色看似離該片多重敘事的主軸最遠,但表演的層次卻極具衝突和爆發力,尤其眼神和裸露成為她在片中兩大表演重心和關鍵的訊息傳達:眼神時而盼望、時而憤怒、時而失落,全然代替了她的言語表達。她穿著校服,張開雙腿,對同齡男孩露毛,以性徵作出無言的反擊;而她在看牙醫時,乍然發現張開嘴巴和牙醫的臉是如此的靠近,心靈的需索使得她反常地向陌生的對方索吻,卻反被(社會道德)斥責而落荒而逃;到最後她無路可退,對著心儀的警探(代替父親的形象)全身赤裸。青春的軀殼竟隱藏著心靈無底的黑洞,無聲的言語代替強烈愛的渴望。

如果語言的紛亂與錯位,導致人們的疏離和無知,那麼沒有了語言,是否進一步讓人們陷入一種狂亂的失語狀態?或者,相反地,人們更強烈揭示“溝通”(以身體代替)的慾望?或許,這才是導演在片尾時想要表達的生命主題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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