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的身份認同和雙重自我: 再探<一年之初>
六年級生的台灣導演鄭有傑,特別偏愛身份認同和雙重自我的主題。從他的第一部短片<私顏>(Baby Face),他自編自導自演片中一個俊美無比的男孩,被受傷毀容的男同學暗戀,兩個人各自面對鏡子的自溺和自憐,影像背後探索的其實是一個人內心的雙重自我,或許也是文學中對美少男的一種自戀謳歌吧。
第二部片<石碇的夏天>(該片獲得金馬獎最佳短片獎)探討的是身份認同的主題,在一個叫作石碇的台灣北部小鎮,兩種文化在衝突拉扯。其一來自男主角大學生的老祖母,身上穿的日本和服和中國旗袍體現殖民文化的軌跡。其二來自於一個從魁北克遠負台灣教英文的加拿大女生,女孩的身份約略感受到沒有明言的魁北克認同問題:法語文化在加國英語霸權環境下的困境和掙扎。 <一年之初>再進一步跨大身份認同問題:台灣國共戰爭遺留下來的泰北孤軍後裔,這群人在台灣幾十年的時間,沒有身份證,操著獨特的口音讓他們成為被社會遺忘的邊緣人。儘管鄭有傑鄭重其事地說明拍這一段,沒什麼政治考量,但是在報章雜誌裡關於泰北孤軍的斷簡殘篇,卻是他長年來觀察的重心,甚至走訪當事人,和演員共同創作模擬角色的真實性,一點一滴形成他日後創作的版塊。
為什麼總是在認同和雙重自我議題上迴旋不去?說穿了,導演成長時代乃至到目前的生活狀態,總是在兩種文化(中、日)的衝擊和擺盪中。鄭有傑的父親是日本華僑,早些年代台灣紡織商人走遍全世界創造了台灣七十年代的經濟奇蹟,也造就了他家三兄弟分別在台灣、日本和美國三地出生、成長,他在台灣出生長大,念的是台灣頂尖大學,沒有留洋,卻操一口流利又道地的日語,因為他在家裡必須和父親說日文。和父親的距離,因地域分隔的兄弟之情使得他在片中對父子、兄弟關係多所著墨。成長期間,因身份特殊,雙重語言的環境,讓他對認同問題極其敏感。也讓傾向作者論導演的鄭有傑決定在電影中坦白自我,誠實地面對自己的”大哉問”。他經常說,自己會一腳踏進電影圈,完全是大學時想作文藝青年。電影導演,似乎是命中注定,似乎又是那麼不協調地闖進他的生命裡,他說 :如果不作電影導演…“我應該會是一個商人吧!幫爸爸作紡織生意…”儘管才華洋溢,被台灣影評人譽為是當今最受期待的影壇明日之星。一直以來,他對於電影這條路,還是很猶豫。就像他藉著片中張榕容飾演的小惠,隨著火車穿過時光之流,在意識迷茫和對人生迷惘的時空,攤開自己的掌心說:”我有兩條生命線,在另外一個世界又有另外一個我,正在作切換也說不定。”
誠如電影裡傳達的“平行世界”觀(Parallel World),於是乎有兩個互不相干的世界,其中各有一個一模一樣的你,只是你們兩人永遠都不會碰在一起,也無從知道對方的存在。” (例如:奇士勞斯基的<雙面薇若妮卡>便把這樣的觀點和想像發揮地淋漓盡致。)<一年之初>對於這方面的書寫只淺嚐即止,有些可惜。只不過”觀影作者論”的我,想像的翅膀已經飛離了牢籠,寫到這裡,不由自主地也陷入了多重影像的虛幻對照真實世界的我,究竟哪一個才是真實的?我不禁也問起了自己生命中那塊曾經命定卻又被現實淹沒的渴望和理想:”如果不是如何如何…在另外一個平行的世界裡,另一個我,此刻又在作什麼呢?” (本文作者范琪偉,email: rachel_cinecafe@yahoo.ca ,歡迎讀者交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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